本文由金沙威尼斯欢乐娱人城经济学教授、案例中心学术主任李伟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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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19年12月以来，一种被称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Novel Coronavirus Pneumonia”，简称“NCP”）的传染病悄然而至。我国卫生领域的科研人员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该病的病原体—一种日后被世界卫生组织命名为COVID-19的新型冠状病毒，完成了它的基因排序，并研发出病毒核酸检测试剂，为防疫抗疫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但一开始人们并未对该传染病予以的关注，随着时间的推进，其威力加速释放，目前已无人再质疑其危险性。笔者作为一个经济学家，时常被问及此次传染病可能产生的经济后果。在各级政府严厉防治下，疫情的扩散已经大幅减速多日了，但离完全被控制还有待继续努力，其所造成的经济上的后果也会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但根据一些现有的资料，我们还是可以在一些合理的假设之下来对这个问题进行一定的分析。结论无论对错，都希望可以对大家有所启发。
自1978年中国共产党将工作中心调整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以来，中国经济已经高速增长多年。根据Wind的数据，从1978年到2018年，以不变价计算，中国的人均GDP平均增速高达8.7%，这意味着2018年的中国人均GDP是1978年的约25倍。有产出才有足够的消费，这意味着人民生活水平的跨越式提升。
现在我们每年都会设定经济增长目标，例如在2019年3月发布的《2019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中，中国政府公布了自己的经济增长目标：6%－6.5%。一年下来，统计局最近公布的数据为6.1%，微超增长目标的下限。
目前政府尚未公布今年的目标，但假如当前的疫情没有发生，估计在正常情况下今年的目标应该在6%左右。天算不如人算，现在出现了这么大范围和严重的疫情，今年政府的经济增长目标估计会有所下调。
先来看看我们经济中最基本的一些组成部分——小微企业，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数字说话，不耸人听闻，笔者手上有一份”蚂蚁金服线上小微调研“的报告，相关调研采用线上调研方式，投放时间为2020年2月2日到2月3日，共回收有效问卷超过2万份，摘录几个重要数据和大家分享一下：
图表1 小微经营者受疫情总体影响分析
资料来源：蚂蚁金服线上小微调研
图表2 小微经营者营业收入受疫情影响分析
资料来源：蚂蚁金服线上小微调研
很明显，小微企业受到的影响是很大的。估计大一点的企业会好些，但时间长了，恐怕也难说。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对矛盾的存在，一是中国今年可能还会有经济增速目标，二是面对这么大的疫情如何实现这个目标。这方面我们可以用现有的一些数字做出一些假设，然后进行一些估算。
图表3 不同行业预计一季度营收同比增速
资料来源：蚂蚁金服线上小微调研
从图表3可以看出，服务业受疫情的打击最重，工业和农业相对好些。我们就以此来做一个相对模糊的假设：2020年第一季度农业和工业的产值会同比下滑40%，服务业为同比下滑60%。后面的时间经济恢复正常运转，不再受到疫情的影响。这样的话，第一季度三个产业的实际GDP（2019年不变价格）将分别为0.53万亿元人民币、4.91万亿元人民币和5.10万亿元人民币。总体比去年同期下滑51.7%，折合人民币11.27万亿元。
我们已经按照一定的假设计算出了今年第一季度经济可能出现的下滑数值，下面我们将循着这个思路下去继续探讨这对今年整个中国经济的可能影响。下面我们有两种假设情景：
假设一：中国今年的GDP增速目标为6%，而且不改变这个目标，那么后续三个季度我们需要多大幅度的经济增长才能实现我们的目标。
假设二：今年二、三、四三个季度不受疫情的影响，但经济增速与去年一致，那么今年的GDP增速会是多少？
先来看第一个假设：去年全年的GDP以2019年不变价（也就是2019年现价）计算是99.09万亿元人民币，增长6%意味着今年的实际GDP以2019年不变价格计算应该为105.03万亿元人民币。前文已述，根据我们的假设，第一季度的GDP将损失11.27万亿元人民币。这11.27万亿元GDP的损失和一季度本该有的增长都需要后面三个季度来弥补。假如要达到6%的全年增长目标，那么后面三个季度加起来的一共需要新增17.22万亿元以2019年不变价来计价的GDP，也就是说需要后三季度同比增长22.2%。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我们来看一张图：
图表4
资料来源：Wind
上图代表的是自1992年以来中国每个季度的GDP同比的真实增速，很明显，没有任何一个季度的数值能超过22.2%这个数值的，而要按照之前的假设，要在2020年实现6%的增长，我们就必须在后面三个季度实现22.2%的增速。这个增速要么很难实现，要么就要靠政策大规模刺激，而这无疑又是后患无穷的一种做法。所以现在看来，今年调低经济增长目标的可能性会变大。
再来看第二种假设：假如保持二、三、四季度6%的增长率不变，那么今年GDP增速可能是多少。
和第一种假设相同，第一季度中国损失了11.27万亿元的GDP，后面三个季度的GDP都在2019年的基础上增长了6%，那么今年全年的GDP总额将为约92.45万亿元人民币，同比下滑约6.7%。对于习惯了高增长的国人来说，这恐怕将不只是一个巨大的心理落差那么简单。
以上两个假设都是以季度为单位进行的，现在疫情虽然依然严峻，但缓解的曙光依然初现，有些地区企业复工已开始逐渐推开，根据2月19日来自发改委的消息：“从区域来看，广东、江苏、上海等一些经济大省(市)规模以上的工业企业复工率超过50%……从行业看，涉及疫情防控相关物资的复工复产成效比较明显，比如口罩最近几天的产能一直在100%以上，2月17日的产能利用率达到110%……中小企业、小微企业还面临着很多问题，比如返岗工人不足、交通物流不畅、产业链配套难等等问题，有关方面也都在积极地想办法，帮助企业解决这些难题。”
假如我们按照工作日，将每个月的状况分别进行更细的估算，那么将是什么情形呢？首先，2020年1月、2月和3月的工作日分别为17天、21天和22天，第三产业由于行业特性原因，很多销售发生在周末，因此工作日按自然日进行统计。我们假设1月三个产业的开工率都是100%；2月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开工率都是40%，第三产业是20%；3月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再次回升至100%，第三产业是40%。后三季度经济将不再受疫情的影响。
在这些较为乐观的假设下，我们估计在2020年第一季度，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开工率都将在79%，第三产业的开工率将在54.1%。由此我们推算出第一季度的以2019年不变价来度量的GDP将达到14.05万亿元人民币，与去年同期相比下滑了35.6%。
这种状况要好于假设一和假设二，但依然是一种严峻的局面，假如要实现去年6%的增长目标，那么后面三个季度的GDP增速必须达到17.7%。假如后面三个季度依然只有6%的增长，那么全年的GDP增速将为负的3.2%。换句话说，GDP将出现小幅下滑。
看完上文的假设与估算，我们已经知道，NCP对中国经济所产生的影响将来巨大的，因此我们有必要改善现有的一些政策，最重要的是两个方面，一是提高防疫政策的性价比，二是助力经济增长。
首先，在隔离的问题上，我们可能存在优化的可能。在谈及隔离的问题的上，业内人士都知道一个叫做R0的概念，其中文名字叫做基本传染数（Basic Reproduction Number），指的是在流行病学上，在没有外力介入，同时所有人都没有免疫力的情况下，一个感染的病人会把疾病传染给其他多少个人的平均数。其中R0的数字愈大，代表流行病的控制愈难。
要控制传染病的流行，关键就是降低其R0。要降低R0，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有针对性的隔离，比如发现一个感染者之后，立刻追溯一段时间内与其有亲密接触者，然后立刻予以隔离。我们现在实行的大面积封锁和人员流动限制，代价相当大。假如在湖北有些地方还无法达到针对性隔离诊断所有疑似患者、隔离治疗所有确诊病人，尚未隔离的病人依旧会将病毒传染给家属和密集居住小区里邻居。
目前海外有些专家担忧COVID-19会从目前的首次突发疫情转为长期季节性侵扰人类的流感病毒，假如未来COVID-19会卷土重来或其他类似的病毒会再次侵扰人类，我们从这场疫情中应该汲取哪些经验教训去更有效的应对新疫情的爆发？
其次，在疫情有效控制的基础上，要创造条件让企业复工。现在企业除了租金、贷款、人工等一系列成本要承担，最关键的就是不能开工做生意，这方面小微企业受到的影响就很大（图表5）。
图表5 造成亏损的主要原因分析（多选题）
资料来源：蚂蚁金服线上小微调研
现在关键的就是让企业有事可做，开门做生意，只有这样，它们才会有足够的收入去支付房租和人工等成本。而且它们本来就是市场的孩子，只要给它们呼吸的空间，它们自然会自求活路的，要充分依靠它们的这种求生本能。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当地的疫情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比如武汉这方面的步伐可能就要慢点，但上海可以快点。
这里要说一句，对企业来说一般有两种问题，一是一般的经营损伤，比如非核心人员流失、物流暂时受阻等等，这些问题修复起来比较容易，企业也不太害怕这样的问题；还有一种问题是重大的经营损伤，比如目前的局面，假如闭店时间过长、生产长时间不能开展等等，那么企业就可能深陷流动性危机，面临倒闭的风险，这时候再想挽救企业可能就比较难了。现在笔者非常担忧我们会出现后一种状况，尤其是在小微企业中。一旦出现这种状况，那么失业率会明显上升。
另外一点就是可以考虑向小微企业定向增加一些融资。小微企业规模小，但在就业市场上却占了大头，因此帮助这些企业就是帮助就业。既往的经验表明，即使政府放水，钱也很难流到小微企业手中去，也就是说金融的最后一公里是阻断的。那么这次我们能否创新一下？让一些新的机构参与进来，用一些新的手法来向小微企业发放贷款，哪怕不良率稍有上升，这也是很值得尝试的事情。
最后，笔者要说的是，我们现在面临着多目标，防疫是当前公共政策的重之重，但维系国民经济的有效运营既能稳民心也能为防疫提供雄厚的物质基础。在多目标中寻求平衡是现代政府的职责。我们有能力打败瘟疫，我们也有能力尽快恢复国民经济的有效运营。
